流空曲_第二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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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章 (第2/6页)

世间的宝物其实本无罪,但怀璧其罪,证明的是人那颗心的贪婪而已。

    篷船靠岸,怀川牵下马来。他不再说什么,只是长鞭一挥,头也不回地往北方急驰而去,空留达达的马蹄音。

    秋雨中送故人行,王世贞伫立良久,感怀彼此的身世,竟有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惆怅,闷闷地压在心头。

    事实上,他早就明白,人是拦不住的,不是吗?

    **

    那令秋虫沉寂,秋草低掩的雨,由大湖的淳安,沿着长江,沥沥落遍,也绵连至一天行程外的南京。

    莫愁湖、玄武湖、报恩塔、夫子庙、三山门…全都笼罩在蒙蒙丝丝的冷意中。雨也洒向一楝浑身素黑的木楼,楼是独立的,位署偏僻,隐在密密的竹丛后;楼也比一般宅屋高,上第二层要经过十阶斜斜危陡的梯子。

    梯子极光滑乾净,漆新如昨日,没隙缝或坑疤,若不点明,没人猜得出它已历经二十年的光阴,唯一的可能是,它极少使用,并没有太多通道的功能。

    楼的底层放置了一些旧物,门几乎不打开,只偶尔在换季逢节时见见阳光、赶赶灰尘,就算是眼再快的人,在那深黑无光的屋内,也仅瞥到几件家具的轮廓,幢幢地难以辨认。

    一楼和二楼之间安了一块横匾,也是朴质的暗色木,写了沉谨的、郁静的三个字…贞姜楼。

    贞是贞烈,姜是女子,意即“贞烈女子的楼”

    这“贞姜楼”在南京可有名了,它住的是孟家的大姑太太德容。她十七岁出阁,不到一年夫死,因不愿收养过继的孩子,十九岁回娘家守节,一上“贞姜楼”就不曾再下来,一过二十载,岁月悠悠忽忽地过去。

    放在底层的,自然是她用过极短时间的嫁妆。

    “贞姜楼”建得高,曾经可眺望远远的湖景,但后来筑了更高的墙,便令它与世隔绝,只留顶上的一块天空,收纳箸飘来的云朵和流动的星月。

    可置身其中,常感觉到一种静止的凝肃感,甚至觉得一切都是倒退的。

    采眉撑着一把绘有雁子的纸伞,一身淡青色衣裳,罩白坎肩。十七岁的她,稚气全脱,眸子更如潭水般沉静,唇更柔美。

    穿着高屐的脚,小心地踩在青石板上,以防被溅湿。

    她走到一排七个长短不一的青竹筒前,用铜签敲着特有的暗号,然后等待着。

    这是孟德容和外界沟通的方式,几个女仆和采眉,都有不同的敲法,以示区别。

    每隔两天到贞姜楼的日子,采眉总要事先沐浴清洁,而且食素,因为大姑姑对味道非常敏感。

    此外,斜梯上的二楼,不只是男人的禁地,结过婚的女人也不能入内,唯有像采眉这样未经人事的姑娘才得允许进入。

    但也不是所有的姑娘,必须是白白净净、眉清目秀、举止灵透、不沾俗气的,大姑姑才愿意见,而采眉是侄甥晚辈中,最受她喜爱的一个。

    最大的青竹筒由二楼系一条绳垂落,动了三下,意即门已经开了。

    采眉收起纸伞,小心翼翼的放在廊下,再脱下高屐,仅穿软绣鞋,接着,仔细地拍拍衣裳,即使已经够乾净了,她仍检视再三,连一点尘烟味也不许有。

    她轻踏上窄梯,往黑黑的深处走去,记得第一次走这十阶时,心里有些害怕,足底下滑溜溜的,好像随时都会跌倒,这两年来才渐渐习惯。

    梯顶的门漆黑厚重,挂了一盘八卦图。采眉轻敲三下,再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屋内是意想中的冷清素净,冷清的是寡妇的命、素净的是寡妇的心,除了该有的椅几之外,就是佛坛团蒲,连墙上的如来观音图也青白得几乎不带一丝色调。

    周围有四扇小窗,但窗外又堵着雕细格的壁牖,足够透入外面的光,但外面的人却看不进来。

    另有一深蓝帘布,那是通内室的,是连采眉也不能涉足之处。

    德容坐在自己的长桌前,身穿终年不变的玄色袍子,头发梳成严密的髻,别着一支黑簪,脸上没有表情,彷佛隔绝了七情六欲。

    在未曾见过她之前,采眉先入为主的想法是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枯瘦可怕的老太婆,但令她很讶异的是,德容相貌秀丽,因长年不见阳光,头发极乌黑,肤色极雪白,竟有一种慑人之美,完全不似已有三十九岁的年龄。

    “姑姑好。”采眉照惯例地行了礼,再沿一定的席毯走到另一个长桌前,那儿有个盆子,洗净了手后,将水倒入通向地底的竹管,她才能坐下。

    抬起头来,她直接面对的就是大姑姑的眼睛,黑亮锐利,彷佛可看出人身上最小、最微、最细的污垢。采眉坐正身子,已学会掩饰所有的不安,把心融入这二十年来的孤立寂寥中。

    她们继续“诗经”的课程,讲的都是那些歌颂君临或母仪天下的篇章。德容严肃地说,采眉恭谨地听,恍惚间,还真像回到很久以前的三代,不闻世事改变和风雨。

    今日用朱子的注,提到了“之子于归,宜家宜室”德容突然停下来,这是不常有的情况,采眉背坐得更直怕自己哪儿粗心冒犯了。

    德容没有生气的模样,反而轻声地问:“明年五月夏家就要来迎娶你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这话题来得太意外,采眉吞吞口水,只说:“我…我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明年春天北京会试,夏家公子不论有没有进士及第,婚礼都要行的。”看见侄女惊讶的眼神,她说:“我虽然不下楼,但大屋里有什么消息,都会传到我耳内的。”

    采眉垂首,不知该如何回话。

    德容今日似乎有箸莫名的兴致,说箸,竟站起身走到窗前“你一定觉得我关在这楼顶,足不出户的,很悲哀,是不是?其实不!在这里,我体会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全。你知道吗?有些南方地区,还有女子完壁一生的『守清』习惯,她们宁可当老姑娘,也不愿意结婚。”

    “礼教里,不是说男大当婚,女人当嫁吗?”采眉不解的发问。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德容的双手规矩地交握在腰间“自天分阴阳,定乾坤以后,女人就有三从之义,未嫁从父、既嫁从夫、夫死从子,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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